聲音甜美的南方小姐反覆向我確認了護照號碼和預約時間。我把時間約在一個月後的星期五上午9點,因為據說每逢周五簽證官的心情比較好,簽證更容易通過,不選下午則是因為怕他們著急下班心情浮躁,難免意氣用事——為了通過簽證我只差沒去翻老黃曆。預約完畢,儘管我仍然對能否通過面簽心存不安,但理論上我在北京的時間已經開始倒數了。我到公司做了最後的工作交接,取走自己工位上的所有物品,和老闆及幾個平素交好的同事一一作別。接著轉身,出門,下樓,上車,穿越半個三環回家。我回到住處,把裝著公司物品的箱子扔在地上,看著滿屋狼藉,心裡突然感覺空落落的。我平時最恨別人游手好閑不思上進,沒想到從現在起我自己成了最游手好閑的一個。
  一個月的時間在一個無所事事的人眼中仿佛度日如年。我聯繫了幾乎所有能聯繫到的朋友,以一個失業者的身份厚顏接受他們的款待,夜夜笙歌、胡吃海塞、觥籌交錯、紙醉金迷。朋友都覺得我的狀態羡煞旁人,個中滋味卻只有我自己心裡最清楚。有人為工作繁忙身背貸款掙錢養家而掙扎不已,羡慕我這樣的人能拋開一切放心大膽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兒,過自己想過的生活,而自己只有“雖不能至,心嚮往之”的份兒。但他們卻不知道,自己所羡慕的人也同樣在羡慕他們有這些值得去背負的負擔——有人在吵著“房貸要吃不消了”的時候不見得都是在抱怨,而是想向別人傳達“我有房子”這個信息。等我這樣的所謂自由者一身輕鬆瀟灑來去以後,一切終將塵埃落定,最後還是要對人生妥協,所有該背負的東西一樣也少不了。
  簽證前一天,我檢查了第二天需要用到的所有物品:DS156、157表格、馬同學的一系列資料、護照、全家戶口本、出生證明、身份證、公司在職證明、工資單、名片、門卡、銀行證明、基金證明、車主證明、保險單據、家庭照片、刊登有我文章的數本雜誌——幾乎所有我想得到也拿得到的能證明我身份的材料都齊了。當天傍晚,我到中信銀行交了904元的簽證費,然後將所有材料裝滿一個巨大的風琴包。我把沉甸甸的風琴包捧在手裡,問了自己一個很久都沒想通的問題——我為什麼要如此低姿態地去面對一個我即將前去散髮鈔票的國家?這個世界上本末倒置的事情真他娘的多得令人匪夷所思。
  7月17日,星期五,天氣陰沉,雨聲淅瀝。我早早出門,在擁堵的三環路上爬行,一邊咒罵這鬼天氣和惱人的交通,一邊默念事先背好的一些常見問題。我一路蹭到東三環亮馬橋附近的美國使館,順著使館牆根走了半天,終於看見位於東北角的使館大門、牆上美國國徽浮雕中張牙舞爪的老鷹,以及比頭頂的陰雲還要密佈的人群。在這裡,我見識到了什麼叫作風雨無阻。
  我費力地穿過各種站在門口翹首企盼兒女簽證消息的父母、出國中介以及純粹看熱鬧者的圍擋,湊到門口向武警出示護照,說明來意。武警將門開了條縫,把我和其他幾個簽證者一起放了進去。  (原標題:本末倒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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